我有你的DNA

[卜洋]Cell221(九)

以下情节都是我胡咧咧的莫要上升真人

——————————————————————



‘卜凡走的第一天想他,卜凡走的第二天想他想他,卜凡走的第三天……操你大爷啊岳明辉你他妈怎么不冲厕所。’


监狱的生活总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点幺蛾子来硬生生打断你的情深深雨蒙蒙,倒也没什么不好,吵一吵闹一闹日子也就过去了,省的胡思乱想。


木子洋在信纸上写下对岳明辉不冲厕所的控诉,行文严谨内容翔实。岳明辉路过的时候瞄了一眼不禁咋舌,“哟您这写判决书呐,来我瞅瞅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木子洋丢了个白眼过去,转回来身子一歪用手挡着信纸笑嘻嘻接着写。


木子洋之前不觉得写字是件有意思的事,写两笔手就酸,然后龙飞凤舞连成一团电话线,上学的时候也没少因为把根号写成5而被数学老师激情敲打。没想到现在在这么个丝毫没有文化氛围的地方倒是写上了瘾,岳明辉不冲厕所他要写,冲了但没冲干净也要写,吃饭咬到花椒要写,喝水呛了嗓子要写,热也写冷也写,写来写去不过都是一句‘我想你了’。


有人说过‘你在干嘛’的言下之意就是‘我想你了’,木子洋和卜凡没办法像发微信那样你来我往的打情骂俏,一封信寄个来回最少也要大半个月,所以木子洋就在等信的空当里写自己每天干的事。单调乏味的日子被他写出了花,信纸用的比卫生纸快。


岳明辉第一次看见木子洋卷着一大沓信纸往信封里塞的时候吓得够呛,怕不是想卜凡想到脑子瓦特了,那厚度都赶上本词典了怎么可能塞得进去。岳明辉也不去管,就看着木子洋跟那堆纸较劲,毕竟看聪明人犯傻是个可遇不可求的乐呵事儿。


木子洋终于在撑破了两个牛皮纸信封以后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冲岳明辉眨巴眼,


“我是不是写的太多了?”


岳明辉揉着太阳穴,“您才发现啊?”



于是又开始一轮删删改改,最后好歹是勉强塞进去了。狱警把信收走以后要检查内容,哗啦啦倒出来一大堆,看了没两页就团吧团吧塞回去了。后来第二监区的狱警之间慢慢培养起一个默契,221的信凑合看看做个样子就行了,就没见过废话这么多的人。



但总有人喜欢看废话,比如卜凡。那些字码在纸上就好像木子洋真的在他耳朵边碎碎念,柔软唇瓣时不时擦过耳廓,卜凡像块黄油化在层叠的信纸里,和那些笔墨融为一体。收到的信都被卜凡贴在了床头的墙上,收了几次就贴的满满当当,灵超看见以后撇着嘴噎他,


“你不觉得你睡在法阵里吗?”


卜凡摁了一把小孩儿的脑袋,


“怎么啦这是你洋哥做的法,我就不愿意出去了行不行。我不乐意。”


灵超缩缩脖子跑出去了,卜凡想了想还是把满墙的信纸抠下来收进了抽屉。纸墨脆弱,他不想让木子洋的法阵在阳光和空气里提早失效。


卜凡把那些信按日期排列好,内容从‘好热啊。你不许吹空调,你得跟我一块热着’一直到‘冻死我了。你穿秋裤了吗?没穿赶紧穿上,穿了就再穿一条’,行间字里全都带着木子洋的专属标签。


这些信写的毫无章法,上一段说食堂下一段就紧接着厕所,卜凡跟着木子洋在这些场景里不停切换,曾经自己亲历其中的画面变的生动起来,鸡毛蒜皮的小事把心脏填的丰盈柔软。卜凡渐渐发现从夹生米饭到不冲厕所,从鸡毛蒜皮到蒜皮鸡毛,信里的内容不断在变,唯有一点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那里面找不到任何一句缱绻的情话,只有一行大写加粗的 ‘所以你在干嘛?’ 倒是封封不落。


‘在想你,在赚钱,在想着怎么赚钱养你,在想着怎么和你一起花钱。’



木子洋看完新送来的信,一口气叹到脚底板。提笔在新的一页信纸上重重写下十个大字,


‘请你赚了钱先买本字帖。’


后来卜凡真的买了字帖,也努力练了。为了证明自己真的练过,还把写好的撕下来塞进信封一起寄了过去。木子洋把收到的字帖和信摆在一起,无力的扯了张信纸,笔锋虚浮,‘以后别花冤枉钱了。’



卜凡之前打工的酒吧自出了事以后就转让了,现在改成个饺子馆,生意红火。他本来不想再回到这片地方,但毕竟呆了许多年,出来以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卜凡会点手艺,老板就让他帮着剁剁馅和个面什么的,灵超有时候骑着电动车给隔壁大学送送外卖,有时候就在店里端盘子。反正有个漂亮男孩出面,生意又好了不少,老板坐在前台数钱,把开分店的事提上了日程。


以前的房子也在这附近,一间小院里的偏房,房东是个挺和善的大爷。大爷膝下无子,就把卜凡和灵超看成亲儿子,俩人走了以后这间房就一直留着,那只鸡也养的好好的。卜凡和灵超的存款出事的时候都赔的差不多了,大爷只说先住着,挣了钱再给也行。于是俩人搬回那个小屋,好像一切都没变过。



木子洋的信渐渐填满了抽屉,连起了一个四季和一个秋冬。卜凡从装修的邻居家讨了些用不上的木板,想打个小柜子,他想着等这柜子也填满的时候,木子洋就出来了。


卜凡虽然独立的早,但也是第一次挥锤舞锉,赶上休息的日子就在院子里吭哧吭哧锯木头,锯了大半个月也没整出个柜子型来,大木板变成一撮小木板堆在院子里,被鸡叨的坑坑洼洼。

卜凡在信纸上如实写下他锯木头的进度,‘哥哥,家里这鸡太烦了每天就知道叨木头,我那点木头全被它给霍霍了,等你回来我带你见它。你肯定能收拾它,毕竟你更能叨叨(微笑)。’


正专注于画微笑表情的时候手机里进来个陌生号码,屏幕上显示归属地山东青岛。卜凡接起来,是个男人,


“喂,小凡吗?我是你二舅,你妈她最近身体不太好……”


“大哥,诈骗是犯法的。”


卜凡没再听下去,直接撂了电话。现在的骗术还真滴水不漏,连归属地都能改的像模像样,要不是他已经快二十年没跟他二舅联络过了,兴许还真能被糊弄过去。



同样的号码第二次响起来的时候卜凡火气有点大,


“我说大哥你怎么就可着我一人骗啊,我这写东西呢,别再打了。”


卜凡把手指移到红色圆点上,摁下去的前一秒听筒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小凡’。于是把手机重新扣回耳朵,试探的叫了一句,“妈?”


“咳…小凡。”


声音被电流搅的有些失真,但卜凡确定对面那个人真的是他妈。


卜凡已经不记得上次听见这个声音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最后见面是在5年前,他站在被告席上看着他妈坐在下面,眼睛里那种淡漠无神好像是在听一场无关痛痒的审判。


母亲的‘无关痛痒’大概从卜凡10岁那年开始。那年卜凡的父亲出轨,打碎了曾经美满的三口之家,卜凡理所应当的跟了母亲。他懂事的早,自然心疼母亲,小男孩儿的心思想着以后要更听话一点,再不惹母亲生气。 但母亲完全没给他这个机会,大概是对感情失去信心,也可能是卜凡的样子和父亲越长越像,母亲开始把精力投入到事业上,很少回家。那时候卜凡一天里几乎见不到母亲,早起上学的时候母亲已经出门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母亲还没下班,所以卜凡可以说是一个人长大的,做饭也是那时候自己琢磨出来的。


母亲办了个烟花厂,规模越做越大,效益也好,所以卜凡从不缺钱,但他还是在18岁那年坚持不再拿家里一分钱,毕竟母亲于他来说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总拿陌生人的钱实在手短。



听筒里的声音陌生又熟悉,沾上了时间的尘,吹进卜凡的心里。


“小凡…你过的好吗?”


“您直接说事吧。”


“妈妈现在身体不好,医生说得手术…咳…马上年底了,厂子正是忙的时候,妈妈身边儿没什么信任的人,你能不能…咳…回来帮妈妈顶过这阵儿,等妈妈好了…咳……你就回去干你的事儿。”


短短几句话母亲说的断断续续,卜凡心里不好受。


“我、我不懂你那些事儿。”


“没事儿,每一项都有负责人…咳…你就在那儿代表我…咳…签个字什么的就行了。没个信得过的人看着厂子…咳…我怕出事儿。”


卜凡在心里掂量着‘信得过’这三个字,觉得有点讽刺,一个好几年没说过话还进过监狱的人竟然能让人信得过,果然在血缘面前一切都是毫无原则的。


大概没听到答复,电话那边又开了口,


“不白干,这几个月的收益你抽百分之五。”


沾了人民币味道的血缘有些变了味,但卜凡不太在意。其实就算不提酬劳卜凡也会回去,毕竟母子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趁这个机会能改善一下也挺好。至于酬劳,卜凡当然知道年节时期的烟花厂效益会有多可观,他剁十年饺子馅都挣不到这百分之五。木子洋还有一年半就出狱了,未来的路还很长,他确实需要钱。


“我回去。钱的事您身体好了再说吧。”




卜凡挂掉电话就订了当天晚上回青岛的火车票,饺子馆那边肯定不会给他放这么长时间的假,索性辞了职。收完行李又出门给灵超买了点零食囤着,回来的时候看见鸡还在叨那堆木板,卜凡回屋拿了件雨衣给盖上了,想着今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柜子了。


想到这还有个最重要的事没做,卜凡回屋拿起那封写到一半的信,提笔继续,‘洋洋,我得回趟老家办点事,这些日子先不写信了,你乖乖的。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去火车站的路上卜凡顺道把信寄了出去,几分钟的事。但从监狱往外面寄信就没这么容易了,虽说法律上尊重犯人的通信自由,但实践下去还是有非常多的限制。一般的监狱只允许服刑人员给家属写信,通信地址也只有一个。木子洋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地址改成了卜凡的住处,但也不能想变就变,所以这次出门等于是断了联络。好在也就是顶过这一阵儿,卜凡坐在车上盘算着过完年应该就能回来了。




木子洋看了信,他倒没对几个月不联络这件事有什么不快,毕竟卜凡的生活不能全围着他转,有事自然要去办。他就是对那句‘毕竟你比鸡更能叨叨’意见很大,‘还会一语双关的说我话多了,老子为什么叨叨,还他妈不是因为喜欢你’。木子洋把信塞到床垫下面,被子一拉准备睡觉,躺了一会肚子又叫起来,叽里咕噜的说着想喝鸡汤。



但鸡汤在监狱里实在是太奢侈了,过年的时候也喝不上一次,只有飘着油花的饺子汤。


这一年又过去了,木子洋搅着碗里的饺子汤没什么胃口,后来想到再喝一年就能出去了还是舀了一勺,一如既往的难喝。


前两年食堂里安了个电视,吃饭的时候就播播新闻,木子洋偶尔听上两耳朵,无非是告诉他‘祖国形势一片大好,就你一人吃不太饱’。木子洋放弃饺子汤,夹了块血豆腐放进嘴里。这道红白豆腐勉强能算个荤菜,只不过血豆腐比例太少,吃不过瘾。卜凡从不吃动物血,看见就发怵,木子洋每次就拿白豆腐换卜凡盘子里的血豆腐,俩人都吃的开心。


感情的最佳状态不是一味的迁就对方,而是我们刚刚好彼此契合,谁也不用为谁退一步。





磁感的播音腔在只有餐具碰撞声的食堂里扩散,渗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却没人去关心新闻的内容。木子洋也和其他人一样,电视里的好与坏都与他无关,只有眼前的血豆腐才是现实的。如果不是听见‘卜某’这两个字的话。


“近日青岛一烟花厂发生爆炸,事故原因为厂中某员工生活受创以致产生报复社会的想法,利用职务之便点燃仓库,该员工已在事故中遇难。据了解,事故当天正值假期,除5位值班员工和代理负责人外无其他人员伤亡。受伤的值班员工已转入本市医院,其中代理负责人卜某为该厂负责人之子,因其办公室靠近仓库所以伤势较重,目前已转送到北京某医院进行后续治疗……”


卜这个姓不常见,木子洋的耳朵对这个字很敏感。他终于挖出一块碎掉的血豆腐,暗红的颜色刺激出了深埋在脑子里的信息,


‘我妈是卖烟花的’、‘我得回趟老家办点事’、‘青岛一烟花厂’、‘爆炸’


不可能。没那么巧。青岛又不只一个烟花厂,姓卜的人也不是只有卜凡一个,回老家可能就是和家人过个年毕竟他好几年没回去过了……


不可能。


“不是他吧老岳。”


豆腐掉到桌上,摔得更碎了。



对面的岳明辉吃的正香,闻言抬了头。


他认识木子洋快5年,见过哭见过笑见过睡不醒时的火气也见过等不到信时的委屈,独独没见过现在这幅样子。木子洋整个人都在抖,幅度不大,但频率极高,连带着筷子尖都碰撞出细碎的声音。牙关颤的合不上,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白,额角的汗让岳明辉怀疑现在是不是刚过完年。


“回去说。”


岳明辉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他确定这一定不是小事。食堂不是聊天的地方,他低声安抚,又去按木子洋的手,按到一片没有生命力的冰凉。是非常大的事。



木子洋被岳明辉推着回了宿舍,坐在床上还是停不下来的抖。岳明辉连着问了几次‘到底出了什么事’都没得到一句能让人听懂的回答,木子洋现在根本没有任何语言组织能力。


“我问,你点头或者摇头。” 岳明辉出此下策。


“是凡子的事吗?” 


木子洋僵硬的点了头。


“刚才电视里说的爆炸,和他有关?” 


岳明辉当时只听见了‘爆炸’两个字,而木子洋又是在这之后才变成这样的,上下一联系结论也就差不多了。


木子洋没再点头,埋着脑袋坐了好久。他在这一刻才体验到原来人的精神在崩溃临界值的时候是不会想哭的,因为他流不出一滴眼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他不敢想‘伤势较重’是有多重,也不敢回忆电影里曾看过的爆炸画面。他只想见卜凡,看看他,跟他说‘我爱你’,跟他说‘你他妈要是知道我有多爱你就不会让我这么担心’。


岳明辉在旁边分析着这种事件发生的几率有多小,越分析自己心里越没底。也不知道还能再瞎掰些什么的时候,木子洋抬起头,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得出去,我要见他。”


评论(87)

热度(724)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